苏合泽绍

曾把日月抱怀中,也肯附身就清泥。

【楼诚】冥顽

其实不太敢再下笔写楼诚。
刚来时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后来是一点自我安慰的意气,之后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说话声音太高,或者词句粗鄙,惊动轻慢了他们。
现在还是觉得自不量力,爱到深处,情难自禁。
我写不出高深繁复的情节,我还是只能笨拙的写爱。文中有私设,预警一下。
感谢一切。(꒦໊ྀ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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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楼躲阿诚躲的最凶的时候,整天都泡在百乐门里。

呀,这个红牡丹歌唱的好;这个白玫瑰舞跳的妙;这个紫蔷薇脸蛋儿俏;哟哟,还是我的野杜鹃人比花娇。这个好,那个也好。明楼稀里糊涂的乱说一气,跟他的“花丛”来者不拒的喝酒玩闹。

他不提风月以外的事,不提明家,不提生死爱恨,自然更死也不会提明诚。

上海一到冬天,寒气也像着凉了似的,要钻到人们的骨头缝里取暖。

阿诚摸了摸自己冻的有点僵掉的脸,叹了口气。百乐门口,人来人往,并没有谁特别注意到这个已经在门口站了不少时候的少年。

看这个样子,今天也不会出来了吧。阿诚搓搓手,又使劲对着手心呵气,让它们不至于在这样的天气里生了冻疮。像是实在忍不下去似的,他又跺了跺脚,转身想离开,向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还是再多等一会儿吧,万一出来了呢,天儿这么冷,他应该会想早点回家吧,应该会吧。阿诚这么想着,心里又像重新灌了一遍热水,又平白生出了跟寒冷顽战到底的勇气。

四肢百骸是真冷,热乎的也许只有心。

和平饭店的赵老板从车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门口杵着的瑟瑟发抖的明诚,便迎上去说话。

“阿诚啊,怎么站在这里?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去?”

彼时的阿诚还不是瞬间能给出一百八十种滴水不漏回答的阿诚,他像一下子被戳破了心事一样,用脚轻轻来回蹭着地面,眼睛却不敢看向赵老板,只懦懦的喊了声“赵叔叔。。。我。。。”

赵老板了然的笑笑,以为阿诚想进去看看花花绿绿的大上海,年纪正且是赶在对女人好奇的时候。赵老板笑着拍阿诚的肩膀,要领着他进去。

阿诚先是拒绝,他不想逼迫明楼至此。又最终答应了,他真的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见过明楼了。

哪怕看见的明楼是花丛环绕,游刃有余嬉戏风月的明楼,远远的见上看一眼,总是能安心的。

赵老板自然并不知道阿诚心中的复杂,只听说了明大少爷今儿也在百乐门,便过去打招呼,碰面自然是少不了了。

阿诚看见明楼的时候,他正侃侃而谈香水与性格,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皱巴巴的,袖口被他随意的挽起来,胸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斜倚在沙发上,面前是两瓶还未开封的洋酒,阿诚其实看出来他有些醉了,他醉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的向下弯着。阿诚打量他,连这幅落魄贵公子的慵懒,都是十足祸人心神的毒药。

明楼看见赵老板身后的阿诚,显然是惊了一跳。阿诚已经初具成年男人的轮廓,眉眼藏着不动声色的坚韧勇毅。他成长的这样快,明楼眯着眼睛想。阿诚辅一进门,明楼便看见了他,眼见着他略有些拘谨的走几步路过来,明楼眼前竟恍惚出现了阿诚从幼时羸弱的幼年,再到如今挺拔俊秀的青年光景。

“明大少爷。”赵老板跟明楼打招呼,按道理他是长辈该等着明楼先说话的。只是明家在上海,即便在富家里面也终究不是普通的大富之家。

“赵叔叔。”明楼起身和赵老板握手热热络络的说着话,眼睛偶尔扫过心不在焉的阿诚。

“你们明家啊,这家教就是严,不服不行。令弟在门口哆哆嗦嗦站了半天硬是不进来,赵某佩服!”赵老板点头赞赏着,即便不提明镜,这明楼年纪轻轻手腕已非常了得,明家前景还大着呢。

明楼听闻这句挑挑眉毛,扫过阿诚本就穿的不厚的外衣,明楼立时黑了脸。带着阿诚匆匆告别赵老板,一声不吭的往外走。

赵老板这个纳闷,觉得自己这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看来,明楼跟这个捡来的弟弟关系还是不好。以后还是少在明楼面前夸阿诚为妙。

阿诚默默的跟在后面,明楼不说话,他也不出声。只是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故意用鞋踢着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是的,他连任性都是小心翼翼的。

明楼蓦然回过身,阿诚一个没留神撞到他下巴。

明楼捂着下巴“嘶”了一声,恨恨的看阿诚,见他一脸无辜的表情在圆圆的鹿眼里酝酿,还委屈的瘪嘴。明楼气笑了,把自己的围巾狠狠的系在阿诚脖子上,用的力气有点大,像泄愤一样“小兔崽子!”

阿诚觉得脖子上被布料摩擦的有点疼,然后又觉得热起来了,从围巾覆盖下的皮肤,一直蔓延到全身,四肢百骸和心,这时候都欢呼雀跃起来。


明楼在外徘徊了一个星期,终于是回到了家。家里一切如常,大姐自然不知道他这几天在烟花所里胡混了好几天。

明楼一进门,便喊阿香 “阿香煮碗姜汤来!”,明楼脱掉大衣,这天儿真是冷,这么想想心里更生气,招呼也不打直接回房了。

明诚站在地中央摸摸鼻子,还是去了厨房,煮了一碗姜汤准备亲自给明楼送过去。

“大哥,我给你送姜汤来了。”阿诚敲了敲明楼的房门,明楼哗啦一声打开门,脸色还是一样的臭。

阿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端着姜汤进去。

“大哥,喝吧。不那么烫了。”阿诚把汤匙递给明楼。

“我喝什么!大冷天在外面站着的傻子又不是我!赶紧喝,一会儿再凉了。”

阿诚抿着嘴笑,坐在明楼书房里的凳子上,乖巧的喝着姜汤,眼睛亮的不像话,笑容也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明楼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拿手指点他。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阿诚不说话,一边咕噜噜的喝汤,一边抬着眼睛看他,一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的无辜神情,偏偏眼睛里还有一点除了明楼别人都看不出来的小得意。

晚上明楼换了睡衣,准备入睡,忽听得有人敲窗户的声音,明楼心里暗叫不好。一拉开窗帘,果然见明诚穿着薄薄一层睡衣,哆哆嗦嗦的抱着胳膊,青白个脸站在窗外。

明楼咬牙,这个小兔崽子,知道要是来敲门他肯定是不会开的,索性从二楼翻下来,敲他的窗。

明楼一边生气却是手也不停,连忙打开窗户,让阿诚进来,一开窗,阿诚飞快的跳进来,还不等明楼反应过来,立刻就摸进了明楼的被窝。

明楼默默地关上窗子,走到床边,看着霸占他床和被子的阿诚,摇了摇头。阿诚还没缓过来,打着寒颤使劲裹了裹被子,又看见明楼仍旧坐在床边发呆,轻轻说道“明楼,我冷。”

明楼盯着明诚红红的鼻尖,叹气,然后掀起被子,他一躺下,阿诚就抱住他的胳膊。阿诚身上还带着初冬凉气,明楼打了个哆嗦,又用自己的脚去够阿诚的脚,给他暖脚。

阿诚既觉得痒,又觉得暖。用头蹭了蹭明楼的颈窝,还坏心眼的冲着明楼的脖子吹气。

明楼侧开脖子,制止住捣乱的小坏蛋。半晌还是忍不住叹气,“阿诚,你还小……”

阿诚皱眉,打断明楼,用手使劲握了握明楼的胳膊,然后问道“大哥,百乐门里哪个姑娘最好?我也去见识见识。”

明楼噎了半天,看着眨巴眼睛的阿诚,黑了脸,半晌恨恨的说 “谁都不好!我自己最好!”。

阿诚于是抿着嘴笑,一副“你还要不要脸”的神情。又小声嘟囔,“不好你还去!”明楼听见他嘀咕瞪他,阿诚便装作困了,闭上眼睛。

装了一会儿,倒真睡着了,他其实一个星期都没睡好了。他觉轻,总像是不肯轻易惊扰人一样,浅浅的呼吸,也没有很大动作,安静的靠在明楼的肩上,安恬的睡着,一点也不显露出贪心。

明楼等了半天,知道阿诚睡着了。心里面又像压了一块石头一样,如果再这样和阿诚并肩躺在一起,他们就要一起溺入海底。他明楼什么苦痛压力承担不得,只是身旁的少年又何必拿一生来赌这样的惊世骇俗?

阿诚心里多渴望一个家,明楼比谁都清楚明白。因此他更不能剥夺他的天伦之乐,跟着他走上一条千夫所指的道路。

明楼微微闭了闭眼睛,用另一只手臂探过去,轻轻摸着阿诚的头发,柔柔的好像说给空气一样:“谁也不及你好。”

早在明楼还不是毒蛇的时候,阿诚就学会了抓七寸。明楼会对他心软,因此就会对他妥协。

后来,明楼决定飞去巴黎,离行前,他还在想,要是阿诚又赤着脚,穿着薄薄的衣服,红着鼻子来见他,跟他淡淡说一声“明楼,我冷。”,估计这趟巴黎他也就去不了了。

然而,彼时已快成年的阿诚穿着厚厚的风衣,甚至还仔仔细细围了围巾,替明楼分担了一部分行李,扶着明镜,拖着明台来送他。只是鼻头仍是红红的。

明镜自然免不了细细的嘱咐一顿,明台也往外蹦着金豆子,唯有阿诚,在那站着,像一棵忧伤的树。

他没有哭,眼睛却是红红的,跟鼻子一起;眼睛里也是湿湿的,跟嘴唇一起。

明楼轻轻抱了他一下,“好好长大。”
阿诚不出声,他知道明楼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给出回答。

明楼又蹲下来抱抱明台,“听大姐的话。”明台哭着抱住明楼的脖子,不让他走。明镜跟着偷偷抹眼泪。

离别总是伤感的事情,尤其在这样一个阴冷的冬天。

明楼以为他看透了明诚,其实阿诚看明楼看的更透。
没有别人比他更了解明楼,明楼天生有一种殉道者的倾向,他总给自己一种救苦救难的使命感,他随时准备着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习惯献祭自己,从而得以保全他所要保全的。

这在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看来,这种殉道者式的情结是神圣的,是高尚的。但从阿诚看来,明楼对于感情殉道者式的方式,并不是一种值得鼓励的对待方式,他不需要明楼牺牲,他更需要明楼自私。

明楼在巴黎的年月,两个人都学会的事情就是克制。克制想念,克制欲望,克制铺天盖地的跳上火车千里相见的冲动。

明楼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异国他乡他什么都应付的来,唯独没法和自己有时候过于泛滥的思念相处。

发着高烧的他,躺在寂静的房间里孤独的做着梦。

梦里一半是他信仰着的共产主义的最终到来,人们只为爱和梦高呼,他站在一旁透明人似虚弱的欢笑,他想加入欢庆的人潮,却发现怎么也没人注意到他,他努力发声,直到喉咙里咳出血来。

梦里另一半是阿诚赤身裸体的站在他面前,鼻尖还是红红的,用他惯用的腔调说“明楼,我冷。”明楼于是走过去抱住他。他们在悬崖边上接吻,情欲促使他们胡乱推搡着,然后阿诚掉入崖下湍急的溪水里,一下子没了踪影。

明楼在梦里急,竟然真的喊出来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明楼撕心裂肺的叫声。他从梦中惊起,身上毫无力气,疾病缠身,噩梦来袭。他一人异国他乡,已尝遍世界陷落的滋味。

阿诚在国外的报纸上看见一篇明楼发表的文章,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裁下来,上学放在衣服兜里,睡觉压在枕头底下。他其实不常阅读里面的内容,但不用阅读字面,这已经是他的Bible。

明楼是他精神世界的内核力量。

阿诚,能平静的看见他的灵魂。于此,他爱的,迷恋的,也只是这个灵魂本身,其他种种皆是这灵魂美好的衍生物。

明楼每封家信,提到明诚,无一例外都是一句克制的“督促阿诚好好长大。”明镜如实转达,阿诚每次听了都皱眉头。

这一年阿诚坐上飞去巴黎的飞机,又辗转转乘火车去往明楼的住所。明楼收到阿诚的信件,这是自从他去法国,明诚寄来的第一封信件,正面只写了一句话:冥顽不灵。

明楼愣住,又想哭又想笑。在信的背面发现了阿诚的火车到达时间和大概位置。

明楼来不及穿好衣服,也根本想不起要带些什么,推开门就往车站跑去。他觉得自己潜意识期盼这一刻已经很久,然而他觉得罪恶。可是罪恶又是特别吸引人的东西。

火车的轰鸣,响在人来人往的月台上。明楼看见他单薄的青年,提着行李走向他。长途旅行好像让他的眼睛里多了些疲惫,仍是直直的挺着后背,这是他从不轻易向别人低头的阿诚。

阿诚仍是穿着薄薄的衣服,也没带围巾,身量自然是长了,只是那副清瘦样子怎么都变不了。他提着箱子,吐着哈气,看见明楼反而不走了,站在那里等着明楼走过来。

明楼笑笑也不戳穿,阿诚放下行李,冲着明楼笑,静默的笑。

他们俩个都不说话,只相对着笑。

后来还是阿诚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明楼,我冷。”

明楼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脖子,“走的太急,没有带围巾。看来,只能抱抱了。”明楼张开手臂,几乎是同时,阿诚就扑进他的怀里。

他们两个在巴黎的黄昏拥抱在一起。两颗心腔隔着厚实的岁月,隔着人性对峙的堡垒,隔着伦理枷锁的捆绑,如今,在这个异国他乡的月台所有相反之力都融成一团团真实鲜明的确认感。

他们完成了彼此确认,得到一个重新定义的世界。

阿诚坐在床边看着站在窗边向外极目远眺的明楼,桌子上的茶水冒着白烟,阿诚环顾四周,发现明楼巴黎的住所很简单,一反他大少爷百般挑剔的常态。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阿诚问道。寂静的房间里,盘桓着阿诚独特的声音,空荡荡的屋子立刻就满起来。

“没有。我想问的,时间已经给出了答案。”明楼转过身来看明诚,夕阳的光太亮,阿诚看不清他埋进阳光里的脸,只听见他又说“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阿诚轻轻的摇摇头,“也没有。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明楼于是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阳光在他身后渐渐投注到他的后背,像嵌了金一样。他附下身来,平视阿诚的眉眼,“那,这么看来我对你来说要是个异教徒了。我虔诚的信仰明诚主义。”

明诚伸过手去圈住明楼的脖子,然后使劲抱着他跌到床上。

后来,明诚得知两个人有了一样的共产主义信仰,还拿明楼说过的话来打趣他。

“你不是说你虔诚信仰的是明诚主义吗?那你准备把我们高尚的共产主义往哪放啊?”明诚歪在沙发上,手里还举着当天的报纸。

明楼坐在办公桌上处理文件闻言抬头看他,想了想道,“人都是既有神性,又有动物性的。神性的那一部分,我把我所有的赤诚忠勇大公无私,一切热忱美好品质都贡献给共产主义。动物性的那一面,意味着自私,嫉妒,欲望,极度的占有欲,我是一个彻头彻尾全世界虚无明诚存在主义。”

阿诚心里软成一片,面上仍要为难明楼,继续问他,“你以前不是对我也用神性的那一面吗?难道不是想牺牲自己,保全我?怎么后来又转了性了?”

明楼沉吟了一下,阿诚注意到他的手指攥紧了钢笔,然后说“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掉下了悬崖,醒来之后觉得当时同你一起跳下去就好了,所以这么想想一起抱着死去好像不是多么不好的事情。”

阿诚不笑了,他扔掉报纸,起身走到明楼身边,然后环抱住他。

“明楼,为了你神性的共产主义,也为了你的明诚主义,活久一点。想方设法的活久点。”


这是1939年的巴黎,战争已打响了。

家园摇摇欲坠。







废话叨逼叨:本文之前部分为明楼还未去巴黎,二人尚且年少时,因为不萌楼春,所以就没有写楼春。😂各位见谅。

让我们做彼此的信徒,冥顽不灵,食古不化。

大概是这篇文章的起点。

最后还是谢谢,谢谢包容,谢谢理解,谢谢支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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