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泽绍

曾把日月抱怀中,也肯附身就清泥。

【蔺靖】半身帝王半身君


大概是刀。


01.

宫里有各色人等,人员往来,个中门道怕是没人比我更加轻车熟路。

唯有一人,我却始终不知该如何称呼。

先生不是先生,大人不是大人,相爷不是相爷,国师不是国师。

我不知道如何称呼倒还好说,最怕的是陛下也不知道到底该让我如何称呼他。

说不清楚,也不说清楚。

我一介下人,除了看主子眼色行事,哪里敢自作主张。

跟着陛下已经五年有余,陛下脾性多少也知道一点,知道了,便更加心疼他的苦。

说的出来的都不叫苦,真正的苦滋味啊都在强撑着的笑意里呢。


02.

陛下早年在军队长大,不像其他皇子那样讲究,穿衣用度俱是能省则省,尚简却繁。

那人却是讲究颇多,喝茶一大堆繁琐,饮酒又有一套规矩,雨水要接,雪水要存,泥土里也要埋些瓶瓶罐罐。每次来不过待个三五日,就要用上好几个上午在厨房里鼓捣一气,弄出了花样来再给陛下去吃。

每次一来,必定上天入地的折腾一趟。

陛下多半时候欢欣的由着他折腾,我看那些美食佳馔也是合他胃口的。只是到了避人处,陛下又会拿出来一把苦豆子放在口中咀嚼。

我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为何。

陛下却笑的沉静,想了片刻说“有些东西太美好,太容易让人沉迷。”

陛下这话没说完整,我却明白了。心里一边盼着那人多来,一边又想着干脆再也别来。


03.

我陪陛下送那人出金陵,官道宽阔,一眼望不到头。

陛下对那人说的话少,多半都是那人翻来覆去唠唠叨叨不知道哪里蹦出来那么些有的没的。一到送别的时候,陛下的话就更少了。

那人话也少,直勾勾定住眼睛盯着陛下。

我这个时候都要把心提起来,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要不可收拾。

可是他们只是无声的对视,只有一次,那人攥紧了陛下的袖子,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马背上白衣的那人越来越远,直到一星半点都看不到的时候,陛下才骑上马离开。

我总觉得那是他最落寞的时候。


04.

陛下勤于政事,爱民如子,生活习惯一向严于律己,自当政后就很少喝醉。

陛下喝醉了其实很乖巧,不闹也不哭,不过也只有一个比较特别的癖好,他喝醉了总喜欢问问题,一次问一个,问完也不听人回答,发会儿呆就睡着。

“你有朋友吗?”

“你去过小灵峡吗?”

“这世上真有鸽子精吗?”

我听了只能哭笑不得,不明白陛下这脑袋里在想什么。直到有一次,陛下又了一个问题,我才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他问我:

“人真的有下辈子吗?”


05.

我常常觉得天下间最了解陛下的莫过于太后娘娘,陛下的喜怒哀乐,总是逃不开太后娘娘的眼睛。

有一年那人又来了,扯着陛下的玉佩嚷嚷着要抢,这一块玉佩是太后娘娘赠给陛下的,陛下一直珍爱有加。

那人缠着陛下好几天,陛下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问一问太后娘娘可否相赠。

太后娘娘把陛下和那人一同叫过去,看了他们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跟那人说,不能相赠。

那人低头沉默了很久,陛下也跟着沉默。两个人回到陛下的寝宫,那人伸手摸了摸玉佩,然后对着陛下笑笑,一挥剑斩断了玉佩底下的穗子,然后珍而重之的藏进了自己的内衫。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陛下的神色,羞赧?错愕?茫然?愤怒?痛苦?还是一点点喜悦?

但这些神情闪的太快,一转眼就没有了。跟那人挥剑的速度一样快。


06.

我认识的所有人中,那人是第一的怪人。

宫中一天有一只白鸽准时落在陛下寝宫的外面,我负责把绑在鸽腿上的信件取下来,再呈于陛下。

有时也不是信件,偶尔是羽毛,偶尔是跟竹管,更有几次是不知名的野草,还有一次绑了一根布条,是白色的,料子不错,大概是那人衣服上的布条。

我觉得这个人送礼送的毫不走心,像是随意看见了什么就抓过来送,心里头嗤之以鼻的很。

有一天陛下失手打翻了水杯,我才恍惚中看见陛下手腕上面的地方缠着一段白布条,质地眼熟的很,掩在袖子里,不为人知。

我一瞬间恍了神,眼眶不知怎的就红了起来。
我知道不少秘密,但从来没有哪一个让我这样替陛下感到心酸。


07.

后来陛下身体不太好,殚精竭虑的多了,再加早些年军旅生涯留下来的病,气血不足,情况不好。

好不容易等陛下身体好了一些,就独自一人去了皇陵守了一天。

陛下不让人跟着进去,我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对着列祖列宗说了什么,我也是零星几句话听见他说什么,“不亏欠百姓”,“尽自己所能”,以及“求列祖列宗原谅”。

我不明所以,但从皇陵回来之后,陛下的身子就更差了,然后他嘱咐我送件东西到琅琊阁。

我大恸,一时惊骇,又悲伤欲绝。

陛下他,竟然让我送他半副棺椁到琅琊阁。

那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08.

虽生不能同寝,但死要同穴。
生于帝王家而有责,情爱不能自主。
半个身给天下,半个身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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